五十七、画像
产房里满是血腥气味，我陷在柔软如云的被褥中，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中的阵痛，身体似要裂开来一般。我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，死死抓着云丝被的指节拧得关节发白，口中忍不住痛呼出声：“四郎……”
半昏半醒间，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哗，内殿的门倏然被打开，有人疾奔而进。
“产房血腥，这不是皇上该来的地方。”
“朕是天子，自然不怕什么冲撞不冲撞的。”
一个明黄的身影在我眼前停下，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，冰冷的指尖被柔软的掌心合住：“嬛嬛，我来了。你别怕，我会在这里陪着你。”
心中一酸，委屈的泪流了下来：“四郎，我好疼……”
皇帝知道生孩子没有不疼的，却不知是这样疼的。他的嬛嬛惨白着脸，一双手冰凉的没有温度。心中骤然升起了恐慌的情绪，他不能失去她，他的爱人，他的妻子！
无人知晓皇帝心中是如何翻了天覆了地，宫人们也不敢赶这位九五之尊走。甄母看稳婆有些放不开手脚，只得去劝皇帝。
“皇上疼惜娘娘的心是好，只是这到底是生孩子的大事。未免文武百官议论，还是请皇上在外等候吧。”
他的嬛嬛还是妃子，倘若有人把今日的事往外传，群臣的确会参上一本。皇帝咬一咬牙：“好，那朕就在门口等着。”
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：“嬛嬛，我哪里都不去，就在外头陪着你和孩子。”
当日戌时，碎玉轩熹妃诞下龙凤双胎，皇帝迎来了他的七阿哥和五公主。
“好，好！碎玉轩所有宫人赏一年俸禄！”
皇帝看了一眼孩子，便急着去瞧他的嬛嬛。甄母瞧他急哄哄的样子，笑道：“娘娘累得睡着了，皇上不如晚些再进去吧。”
“无妨，朕就呆一会儿。”
产房里已经收拾干净，却仍有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弥漫其中。皇帝在床边坐下，轻轻握住那双仍有凉意的手。
“嬛嬛，你知不知道你生了一对龙凤胎？这样大的功劳，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谢你……”
第二日，我才苏醒过来。一睁眼，就见皇帝和衣躺在一旁的榻上假寐。我恍惚记得在我生产时他闯了进来……
对了，孩子，孩子呢？
一激动，便忍不住咳嗽出声。他立马惊醒过来：“太医！太医！”
我摇一摇头，向他伸出手：“四郎，孩子呢？”
“才喂了奶，都叫乳母哄睡了。”他的声音里有无尽的欢欣与满足，“嬛嬛，咱们有孩子了，是皇子和公主！是龙凤呈祥！”
看他眉梢眼角皆是笑意，我亦被他的喜悦所感染：“四郎得偿所愿了。”
“这都是你的功劳。”他低头吻一吻我眉心，“嬛嬛，朕已下了旨，封你作贵妃了。待你出了月子，便行册封礼，再迁居永寿宫。”
怪道前些日子听人说永寿宫在重新整修，原来还是给我住的？我软软道：“四郎费心了，其实碎玉轩就很好，又清净。”
“碎玉轩虽好，却不符你的贵妃身份。何况还有两个孩子呢，乳母嬷嬷们好几个，碎玉轩怎么住得下？”他凝神望我，眼中有丝缕不绝的情意缠绕，“朕知道你念旧，你放心，这儿不会再有旁人住进去，它只属于你一个人。”
“不是属于嬛嬛和四郎吗？”
“对，只属于咱们两个人。”
那厢皇后本为龙凤胎的事所惊，又听闻皇帝要封甄嬛作熹贵妃，身形一个不稳就跌坐在凤座上。祺贵人急道：“娘娘，你可得想想办法啊！”
皇后瞥她一眼，冷冷道：“有空在这大呼小叫，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去讨皇上的欢心。”
祺贵人走后，皇后不觉叹气：“从前本宫总以为世上无人能比齐妃更愚蠢了，不想祺贵人是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’。”
剪秋道：“蠢人自有蠢人的好处。娘娘可还记得甄氏封妃时没有派上用场的那件衣裳？”
“你想让本宫故技重施？”
剪秋微微一笑：“娘娘想让甄氏从云端跌落，自然要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。至于这揭开身份的东西，可以是衣裳，也可以是别的物件，比如说，画像。”
这日午后，齐妃被传召至景仁宫。皇后见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。她忍住心中的火气，温和微笑道：“熹贵妃生了对龙凤胎，不知齐妃可有去送过贺礼了？”
“三阿哥说要替他的弟弟妹妹好好备上一份礼，所以臣妾还未亲自去向熹贵妃道贺呢。”
没有就好办了。皇后命剪秋呈上一副画卷，道：“本宫这有一份贺礼，还请齐妃代本宫送给熹贵妃才是。”
齐妃狐疑道：“皇后娘娘怎不让剪秋去呢？”
自然是要撇清嫌疑了。皇后腹诽了几句，继续温言道：“你也知道，本宫与熹贵妃有些误会。若是本宫亲自去送礼，怕是会加深这误会。齐妃你一向心善，若是能让本宫与熹贵妃误会消弭，那可是大功一件啊。”
齐妃被捧得飘飘然，当即便应下了：“皇后娘娘放心，臣妾一定亲自把这份贺礼送到熹贵妃手中。”
皇后在心里骂了几句“蠢货”，让剪秋客客气气地送了齐妃出门。却不知被她骂成蠢货的齐妃，出了景仁宫的宫门便清醒过来。
“皇后好久没待我这般亲近了。俗话说，无事献殷勤，非奸即盗。这画卷莫不是有问题？”
齐妃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打开画卷，女子宜喜宜嗔的容貌跃然纸上，伴着右侧的红梅，越发显得姿态高洁。
“瞧着和熹贵妃有些像，却又不十分相像，好似更温婉些……”
她又看纸张微微发黄，这画想是有些年头了。皇后送这样一份贺礼给熹贵妃，到底有什么用意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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