板栗君爱吃板栗

人生不息,咕咕不止。

六十、生死

天气越发炎热,又临近端午,皇帝意欲前去圆明园避暑,便下了旨,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。

几年没来碧桐书院,一切仍是如旧。殿中放置着风轮鲜花,窗外梧桐参天茂盛。安顿好了孩子们,依旧由流朱陪着去勤政殿请安。这一次再没有被贯穿双眼的京西野鸽从天而降,果亲王这个真主却正同皇帝一块儿喝茶。想起那一年的事,我和皇帝会心一笑。果亲王只觉得一股刺眼的光芒几乎要闪瞎他的眼:“皇兄和娘娘私下里恩爱也就罢了,何苦要炫到臣弟面前。”

皇帝哈哈一笑:“你若羡慕,早点娶妻也就是了。”

第二日起身,果然有一堆事情正等着我处理。挑出些要紧的同眉庄敬妃商量,其余的都让底下人看着办了。我摊在榻上没个形象:“管理六宫当真不是个好做的差事啊。”

眉庄抿嘴一笑:“多亏皇上下了旨,也好叫你知道,我和敬妃平日里是如何忙碌,你又是如何坐享其成的。”

我拉住她的手晃一晃:“姐姐最疼我了,一定不忍心看我这样辛苦。”

“旁人求都求不来的,你倒嫌弃上了。”她看一眼外头,悄声道:“眼下虽说中宫无主,可皇上立你为皇贵妃,保不齐就是为立你为后做铺垫。管理六宫的事,还是要早些习惯起来才好啊。”

“可清朝从无立汉人女子为皇后的先例啊。”我小声回了一句,到底还是同眉庄学起管理六宫的事来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家中终于传来好消息,玉姝,也就是从前的浣碧,总算定下了人家。皇帝兴致勃勃同我一块儿给浣碧添妆,口中还问道:“朕只知你有一个妹妹,怎么如今又多出来一个?”

“玉姝不比旁人,她在嬛嬛父母身边多年,比之亲生女儿也差不离了。”

“如此说来,只是义女?”

“那也是甄家的二小姐。”

皇帝看我别过头去闹别扭,便又来哄我:“朕不过随口一说。”

我诧异回头:“嬛嬛没生气呢,四郎误会了。”

瞧我这样子,他便知道我是故意作出方才那副腔调来,顿时哭笑不得:“都是做娘的人了,还这样小孩子心性。”

我笑嘻嘻抱住他:“即便做了娘,嬛嬛也还是四郎的嬛嬛呀。”

“你是皇贵妃了,行事该端庄些。”

我立即离他三尺远:“就像这样?”

他轻咳一声:“在朕面前倒不必如此。”

又是一年七夕家宴,恍惚想起从前被年世兰等人为难的时候,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小贵人,眉庄初有孕,陵容才得宠……后来,年世兰去了,皇后亦自尽,如今坐在他身边的人变成我了。

皇帝瞧我握着酒杯出神,只以为我是有了醉意。

“畅春园的夜景一向美,朕陪你一块儿去看看吧。”

月光在殿宇间行走,莹白的像是一汪水。荷香肆溢,浓光淡影,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,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。我和皇帝上了小舟,见他似要亲自动手划桨,我好奇问:“四郎还会划船吗?”

“做皇子的时候常往外跑,时间一长自然什么都会了。”

兰舟凌波,划入藕花深处,清风徐来,月光下白鹭在粼粼的波光中起起落落,偶尔有红鲤出水溅起水花朵朵。忽然间心中一动,便拆了头上的珠饰散了发丝。他笑吟吟看着我:“宿昔不梳头,丝发被两肩。”

“婉伸郎膝上,何处不可怜。”

他的手指轻轻穿过我细密的青丝,落在我的颊上,我的耳边。

“嬛嬛的容颜与从前无半分分别,朕却老了。”

我急急摇头:“四郎正值盛年,何出此言。”

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虚无缥缈:“我几近半百,何况天子亦有寿数。我大了你这么些年,总是要走在你前头的。”

滚烫的泪一颗颗砸在手背上。在此之前,我从未想过他会先我一步而去,如今这件事就这样被他赤裸裸地在我面前挑明。我抓着他的手哭得没了形象:“四郎胡说……”

他一下一下轻拍我的背:“我只是说了一句便如此了,若哪日我当真去了,你岂不是要哭成个泪人儿了?”

“若四郎当真去了,我绝不独活!”

“胡闹!”他的眼里是不敢置信的感动,却仍是板起了脸,“弘曕和晗月还小,你就这样把他们丢下了?”

我在泪水里喃喃低语:“我只要四郎一个人……”

他似是被我的话震住,小舟上久久无声。

那夜后,我便病了,温实初说是心病,只要能高兴起来,便也无妨了。皇帝把起居和奏折都挪到了永寿宫,希望我能解了心结尽快好起来。可是只要一闭上眼,那句话就会在我耳边响起。

“我总是要走在你面前的。”

那是事实,也是我心底最深处的恐惧。我想,倘若叫我看着他走,倒不如自己先走一步。

太医院想尽了办法,我的病却依旧没有起色。流朱含着泪劝我:“小皇子小公主还不会说话呢,小姐不想亲耳听他们一声‘额娘’吗?”

她当真是急坏了,连从前在家时的旧称都喊出来了。我吃力地笑一笑:“有你们在,有眉姐姐她们在,弘曕和晗月实在不必我费心了。”

“惠妃娘娘再怎样细心照顾,到底也不是他们的亲生父母啊。”黎萦急急进屋,就听见她的娘娘说出这等灰心之语,差点没忍住眼中的泪。历史上的熹贵妃明明健健康康地活到了八十几岁,怎么她的娘娘却……

“那是熹贵妃,可是你知道我不是的。”

“我既不是她,又何必要按着她的路走。”

黎萦挂着两行泪走了,行至半路却又去见了皇帝。

“皇上,娘娘的病既与您有关,只要请太医诊了您的脉,再对娘娘据实相告不就好了吗?总比让娘娘这样失了信念一心等……好吧?”

皇帝顿时眼前一亮:“朕怎么没想到!”

未免太医真的说出他没几年好活了这种话,皇帝没敢让人当众诊脉。好在这回答没让他失望。

“皇上保养得宜,又兼日日打拳练体,微臣敢保证,皇上还有这般寿数。”

未妨外人偷听,那太医便在手里比了个二。皇帝看了差点没气个仰倒,这是二还是二十呢?

总之,得了这个好消息,他的嬛嬛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。皇帝高兴之余却在盘算旁的事情,他总有百年那一日,到那时,他的嬛嬛仍只是皇贵妃。生同衾,死却不同穴,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。可清朝从没有立汉女为皇后的先例,他要是坚持如此,只怕会害得嬛嬛被群臣参奏。若是,若是……

皇帝走着走着,却去了储秀宫。不知为何,他总觉得黎萦能给他想出一个办法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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