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五、风筝
早起才闻得窗外莺啼，淳儿就兴冲冲过来了。
“前些日子姐姐不是答应了我一块儿去放风筝吗？今天日头不刺眼，还有风儿微微吹，最适合放风筝了。再过些日子天就更热了，姐姐必定不愿出门的。”
我拿了桌上一块糕点递给她：“好是好，只是风筝还在皇上那儿，不如我让人先去取了来。你呢，就稍安勿躁，先用些点心吧。”
有好吃的在手，淳儿还是很坐得住的。不一会儿，流朱空着手回来了。我正疑惑，就见小厦子提着两个风筝跟在身后。
“小厦子？你怎么来了？今日养心殿不当差吗？”
他弯一弯腰：“皇上听说娘娘要去放风筝，特地让奴才过来伺候着。有什么跑腿的活儿但凭娘娘吩咐。”
在御花园中选了个空旷的所在，淳儿动作几下，蝴蝶样式的风筝便慢悠悠飞上了天，不一会儿只瞧得见乌黑一点了。她见风筝飞得高高的，又笑又嚷，十分得意。
“姐姐，你看我风筝放得好不好？我以后也带着姐姐的孩子去放风筝好不好？”
我不禁摸了摸已有明显隆起的小腹，如果是个公主，能像淳儿这般活泼也是很好的。
正含笑沉思着，忽然听见淳儿惊呼一声，风筝线已经断了。我见她发急就要去寻，忙对雨儿道：“快跟上你家小主，帮她把风筝寻回来。”
淳儿一跺脚，就要发脾气不许人跟着，见我沉了脸色看她，便悻悻地扁了扁嘴巴：“姐姐，雨儿的动作比我还慢呢。她若是跟着我，只会碍手碍脚的。”
略想了想，我指着小厦子道：“你既不愿雨儿跟着，不如让旁人跟你一块儿去？他是御前的人，手脚最机灵了，必能快快地帮你把风筝寻回来。”
淳儿不情不愿点了头，我又嘱咐几个小太监远远地跟在后头。只是仍是过了好些时候，两人才回来。小厦子倒是若无其事的样子，淳儿却白着一张脸。一见面她就道：“姐姐，我累了，咱们回宫去吧。”
她虽极力保持镇定，整个人仍是抖得如筛子一般。莫不是年世兰那事仍叫她撞见了？于是紧赶慢赶回了宫，我正要让人请了太医来瞧，谁知她一把拦住我，抖着嗓子道：“姐姐……别去……我没事……我回去躺会儿就好了……”她脚步虚浮的往外走去，谁知叫门槛一绊，差一点摔倒在地。小厦子眼疾手快，一把搀住了淳儿，他笑眯眯道：“左右娘娘不再外出，奴才的差事也算了了。娘娘既不放心，不如让奴才送淳小主回去？”
“也好，只是又要劳烦你一趟。”
小厦子打了个千儿，和雨儿一左一右送了淳儿回宫去了。槿汐端了蜂蜜水，仔细放得温热才递与我道：“奴婢瞧着淳常在面色有异，连小厦子的衣裳下摆也湿了一片。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？”
“大约是风筝掉进了水里，小厦子帮忙去捡了吧。”
而另一厢，小厦子送了淳常在回宫，临走前还警告一句：“今日之事，奴才会如实禀告皇上。还望常在能守口如瓶，不让其他人知晓。否则常在这条命，怕是……”
见小厦子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，淳儿颤抖着点了点头。威慑完淳常在，小厦子快步回了养心殿，苏培盛见他步履匆匆，满头是汗，连衣裳也湿了一片，晓得定是发生了什么事。果然他这徒弟开了口：“师傅，出事了！”
苏培盛一急：“莫非莞嫔娘娘有什么不好？”
谁知他摇了摇头：“是华妃娘娘有事！”
苏培盛差点被他这徒弟的大喘气给吓晕过去，又反应过来是华妃有事，忙不迭让他换了衣裳擦擦汗再去见皇帝。皇帝正埋头狂批奏折，忽听苏培盛说有要事禀报，便停了手中的笔：“什么事？”
小厦子快步进了殿，扑通一声跪下道：“启禀皇上，莞嫔娘娘一切都好。是奴才遇到了事儿……”他将自己陪淳常在去捡风筝，又碰巧撞见了年世兰私收官员贿赂，还在曹琴默的提醒之下，发现淳常在的身影之后，派了身边的太监意图将淳常在溺毙在荷花池中的事一一道来。
“华妃娘娘还说，朝中得有自己的人，还说……还说……要除掉和年将军不对付的官员，譬如莞嫔娘娘的父亲……”
小厦子的声音越来越低，皇帝的怒气却是越来越重。他忍了又忍，还是没有急着发作，转而唤了一人进来。
“刚才的事你都听到了，两个时辰，必须给朕一个真相。”
那人鬼魅一般无声地出去了，小厦子晓得那是什么人，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，还是皇帝发了话，他才颤巍巍地起身。
“今日的事，都守好自己的嘴巴。若叫其他人闻得一点风声……”
小厦子使劲地点了点头，慢慢退出了养心殿。瞧着外头的晴好天气，竟然打了个哆嗦。不过他到底年轻，哆嗦一下也就完事了。他记着淳常在也晓得这事，还问苏培盛：“师傅，你说淳常在……”
苏培盛忍不住拿拂尘打了一下他的头：“这事皇上自会处置，你操什么心？嫌命太长了？”
小厦子嘿嘿一笑：“淳常在一向心直口快，我这不是怕事情被漏出去嘛。”
“别以为我不知道，你平时对人都是一副冰块样。难道今天你没吓着她？”
小厦子挠一挠头：“吓是吓了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啊。”
师徒俩嘀咕一阵，便各自去做事了。粘杆处的动作很快，一个时辰便查清了事情的始末，譬如赵之垣为求再次做官，将三十万两银子送进了年府，十万两银票并额外孝敬的首饰等则送进了翊坤宫。
纸条上林林总总写着数十人的名字，都是年羹尧曾在皇帝面前举荐过的人选。而两人收受的银子总数也不少于数百万两。皇帝看了又看，终是忍不住摔了最爱的翡翠珠串。
养心殿里如何狂风暴雨，年世兰是毫不知情的。她见皇帝来了她的翊坤宫，很是高兴。皇帝照旧亲自扶了她起身：“爱妃今日打扮的格外漂亮。”
年世兰娇羞一笑：“臣妾如此打扮，也是为了长皇上的脸面呢。皇上难道不喜欢臣妾打扮的光彩照人吗？”
欢喜的和皇帝共枕一夜后，第二日年世兰才晓得那太监并未回来，反倒是活不见人，死不见尸，而淳常在还好好的呆在延禧宫里，顿时慌了神。颂芝忙安慰道：“可是昨晚皇上还来看娘娘了呢。”
年世兰仍是担心不已：“皇上的确是没有说什么。只是这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没了踪影，本宫总觉得不安心。何况昨日的事不定叫淳常在全听去了，若是她告诉了莞嫔……”
颂芝便出主意：“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，她言行无状，娘娘寻个由头把她料理了就是了。至于莞嫔，她有了身孕，倘若出了事，她一个伤心，和孩子一块儿去了也不一定呢。”
年世兰立即摇头：“不行，这可是皇上的孩子。”
颂芝坚持不懈：“我的娘娘啊，皇上膝下子嗣不多，若莞嫔腹中是个皇子，来日岂不是要踩到娘娘头上了？”
这话正说到了年世兰心坎上。她又想到三阿哥脑子一向不灵光，四阿哥和五阿哥又不得皇帝喜欢，惠嫔的六阿哥倒很机灵，倘若莞嫔也生了个阿哥……
不过一瞬间，年世兰便打定了主意，她慢悠悠道：“你说的不错，这世间没有叫她一人占据所有风光的道理，她这盘菜，也该撤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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